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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2024/04/26 22:08 】 |
無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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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马篇
我叫白马。
我不知道这个名字代表什么意思,也不清楚自己原来叫什么,只依稀记得这个名字是别人给的,是谁给的,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。
也许是酒喝得太多,最近我老爱忘记一些事情,有时候又会忽地记起来,记忆仿佛被什么东西挡住,总是忽明忽暗的,看不清晰。
坐在我对面的人是这家酒肆的老板,也是个爱喝酒的……却老说自己是个写书的人,还一定要向他买酒的人这么称呼他,不然他就不卖酒给别人,真是有趣。
在他眼前摇摇手,我说:“写书的!你帮我写个故事吧!”
卖酒的写书人醉着眼望我,我喝干杯中的酒,回想起在这里的原因……
这家酒肆开在夜郎都城的城门口,我每天都来这里喝酒,每次都挑临街的这张桌子,因为我在这里等人,等一个叫枯叶的人。我等了三月,寒冬的雪色早被春日的暖阳融尽。他还没来,我却已经开始忘东西了。
我知道自己不能忘记他,不能忘记等他,既然约定好的,他就一定会来,我就一定要等下去……
所以,我对坐在对面的人说:“你不是写书吗,你帮我写一个故事,趁我还记得的时候,帮我把记忆留下来吧!
卖酒的写书人眨了眨眼,说道“你要我写一个故事,我要一个陪我喝酒的朋友,做笔交易吧……”
“喝酒有什么难的?”我笑一笑,答应了,“明天就给你讲我的故事。”
第二天清晨我来到酒肆,卖酒的写书人已经在等我,还备了纸笔,架势摆得十足。我失笑,卖酒的写书人怒瞪我,我才正色起来。
点过小菜,上好酒,我的故事……便从讨伐洪荒四兽开始说起……
洪荒四兽是上古时候的恶兽,一直为祸人间,三年前,我受命寻找四兽,三年来,已将其中的三只诛杀。上月,我得到消息,说四兽中仅剩的一只青龙现匿于东海之西。我连夜赶至,证实消息属实后,便想找船出海。
谁知沿海渔村的百姓不蕴世事,竟将青龙奉为神兽,我找不到愿意载我出海的大船,无奈之下,只觅得一叶小舟,这样,去寻那青龙了……
那天狂风恶浪,风急涛涌,我执一柄银枪,从清晨巡游至夜幕降临,也没有找到青龙。
正要回转的时候,天际忽地泛起乌云,我心中一动,便找了海中的浮礁停靠,暗中等候。
果然,不到一刻钟时间,乌云褪散,现出一轮明月,青龙从海中浮起张口吸食月之精华。
我手握银枪,寻找时机出击,青龙却异常警觉,刹那间已感知我的存在,一声啸吼,甩尾朝我袭来……
我用长枪轻点脚下浮礁,借力掠至另一块礁石之上,堪堪避过青龙扫过带起的劲风——正待迎接下一拨的攻击,却发现青龙已然隐入海中,与我隔了几十丈,只浮出一双眼,满目凶光。
我以为青龙会伺机攻击,自然全神贯注,谁料对峙了很久,青龙依然不动。
此番景况是我诛杀其他三兽时从来没有遇到过的,其他的三兽在发现有人对其窥探时,皆会大怒,继而攻击其人。兵法云:敌动我动,敌不动我不动。只有敌动了,我方可发现其破绽,并循机击破,诛杀三兽我用的便是此法,如今青龙却不动,只是匿与海中与我对望,让我十分诧异。
我解下背上箭匣,搭箭满弓,想射出一箭激怒青龙,引它向我攻击……
青龙离我有几十丈远,龙身隐入海水中,我无法瞄准,但这一箭意不在中的,便也管不了许多。
手轻放,箭已破弦而去,银色箭矢带着破空的声音,在夜空中掠出一道光……
然而箭未到,龙已惊起!
带着一声啸鸣,青龙摆尾扫落半空中的银箭,朝我袭来,刹那已掠近十数丈!
我脚下一点,掠身而起,银枪再扬,直刺青龙双目——此招原是虚招,以攻为守,为的是寻机攻及其他——伴着啸声,青龙已然逼近,我于半空中变势,长枪微转,借着青龙扑来的劲风之力,错开龙首,右脚微蹬龙颈,将身形压下数丈,长枪再扬,已将青龙的肚腹划开一道裂口。
飞溅起的血珠散落在我的唇角,竟然微甜似糖。
说来定无人相信,与青龙错开时我看到他的双眼,不知为何,我总觉得那眼光蕴着一些……一些……我说不上来的东西,仿佛怀念,仿佛释然,仿佛忧凄……
也许因为这场厮斗结束得太快,与我原先预计的完全不同,毫无道理的快,我甚至怀疑青龙是自己撞到我枪上的,可是为什么呢?我无法知晓。
更奇怪的是我居然在青龙肚中发现了一个人!一个活着的人,一个在青龙肚中活了三百年的人!
他说他不是妖怪,我相信了,他说他忘了自己叫什么,我也相信了。
他的肩膀上纹着一只蝴蝶,我告诉他那是一只夜蝶,白天看似枯叶,晚上却会发光。
他便让我唤他枯叶。
枯叶很爱说话,他说自己三百年没和人说过话了,好不容易有个能说话的朋友,他可不愿意呆坐着。我本是一个话不多的人,却也在枯叶不休止的问题中不知觉的说了很多。
回程的时候经过雪山,我们遇上了暴风雪。我的眼睛被雪灼伤,无法视物,枯叶着急得不得了,我告诉他这只是一时的,他沉默了很久也没有说话,我不愿他想太多,便给他说了一个故事,一个关于雪天莲蕊的故事。
写书的!你知道雪天莲蕊的传说吗?你一定不知道,我说给你听……
小的时候,听老人说的,三百多年前,夜朗的女战将木叶与药师晨凉相爱,晨凉在雪山守侯三年,等待千年一开的雪天莲,只为了取莲蕊制一种叫“无水”的胭脂,传说“无水”可使女子容颜不老,青春永留……
当晚我发起高烧,时冷时热,枯叶对我说,胸口是最贴近心脏的地方,他让我靠着他的胸口,说这样就不会冷了。
我靠着他的胸膛,听着他心跳的声音,闻着他身上一股淡淡莲香,迷蒙中真的觉着十分温暖。
次日清晨枯叶背我上路,风雪却更大了,我怕背着我,他也会走不出去,便要他放下我。他怎么也不愿意,问我:“走出这片雪山,最想见到的是谁?”
我最想见谁?我知道我一定说了个最想见的人,只是那人是谁,我现在记不清了……
我对他说,雪山之后是另一座雪山,你能背我翻过多少座雪山?他却说,背到他死也要把我带回他身边!
带回谁的身边?是那个我最想见的人吗?那一刻我伏在枯叶的背上,忽然很想对他说,如果我的眼睛没有被这场雪灼伤,我现在最想看到的,是你。
可是那句话我没有说出口,一直都没有说出口……
后来我们终于走出了雪山,落脚一家农舍。
再后来……
再后来月夜来了……
对了,我想起来了……月夜便是为我取名白马的人,也是我对枯叶说的最想见的人,我杀洪荒四兽,不是为了国家,只是为了他……
可是……月夜却是来杀枯叶的。 我记得那个夜晚,星月无光,月夜找到我,要我杀了枯叶,然后跟他回去。
月夜的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冷然,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陌生,我猛然发现一直以来我都不了解月夜,这个我一直爱着的人,那一瞬间,在我眼前,变得陌生异常。
我的记忆里没有过往,我记忆里的过往都是月夜告诉我的,所以一直以来,他都是我最依赖的一个人,月夜做什么,月夜要我做什么,我都不曾过问,也无意过问。
可是如今,月夜要我杀了枯叶……我不得不问。
问了,却没有得到任何答案,月夜只是冷冷地看着我……那眼光,仿佛可以将一切冰封。我强压下心中的寒意,因为我明白月夜的意思,月夜那样的眼神,已经告诉了我他的答案,他决意要杀枯叶……
可我不能让枯叶死!
我解下腰间那壶酒,拔去瓶上木塞,一气灌入喉中……
“你!”
仰着脸,我仍听见月夜气极的声音,烈酒顺喉而下,仿佛烧灼着我的心肺……果真,要忘记一个人,便要受这般厮心裂肺的疼的。
“这壶酒太烈了……”我吞下最后一口,胸口是满满的疼。
再抬头,月夜脸上已是波澜不惊,呵呵……我心中苦笑,也许白马之与月夜,只是将领与兵属的关系,从来没有其他……


“今晚,你们都要死。”月夜说这话的时候,挡着月光的云层忽然散了,银色月光刹时铺了满地。也映亮了他的脸。
我望着眼前月夜的脸,刚饮下烈酒烧得灼热的胸口忽的升起一阵悲凉……
忽然记起师傅曾讲过的《法句经》,经文中说“从爱生忧患,从爱生怖畏;若无爱与憎, 彼即无羁缚。”那刻,我想如若能立时忘却前尘,心中定不不会那样难过……
月夜转身离去的时候,我听到他低声说:“王已调动南锤众兵将,你……好自为知。”
“你还记得无水,帮我找回来,今夜就动身!”我赶回与枯叶借住的农家,嘱他为我去寻传说中的“无水”。
我当然知道“无水”只是一个传说,是后人为了丰富了木叶与晨凉爱情故事而编撰的一个美丽传说。
我对枯叶说我会在夜郎城等他带着“无水”回来,枯叶轻点头,临走时说:“你衣袍的领角破了,我不懂针线,便请农舍的大婶帮修补,明天记得去取……”
我低着头应声,右手使力扬鞭,马蹄踏响,等我抬头,只余飞尘……
我心中黯然,此一别,恐是再见无期了。夜郎王的大军我挡不了多久,只希望能为他拖延一些时间,我……不想他死……
可是一夜过去了,我也没守到夜郎大军。
第二日天明,我心觉事有蹊跷,便打算赶回夜郎向月夜探明究竟,回去揽马时农舍的大婶拦住了我,她递给我一件衣袍,是枯叶请他帮忙修补的那件。
快马三日,我赶回夜郎都城,在将军府门前拦下月夜,只是再次相见,已是无言……
月夜冷眼望我,他当然知道我是为何而来,可是对着他漠然的眼光,我却什么话都问不出来。
其实答案根本不紧要了,事已如此,我还想知道什么呢?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处?徒添忧伤吗?
我束手待缚,月夜却没有为难我这个叛臣逆将,他遣我离开,语气一如往昔的淡然优雅,不带丝毫感情。
我不解,他却道:“白马是将军月夜麾下副将,在负命诛杀洪荒四兽时不幸殉职,如今月夜身边,已无白马此人。也许你也叫白马,但你却不是白马。既已喝下‘醉生梦死’,就将一切……都忘了罢……”
月夜要我忘了,我就渐渐忘了……
虽然还没全忘记,但我想,总有一天,我会全部忘了的。“醉生梦死”原来竟是月夜与我开的一个玩笑,喝了……会忘,只是忘掉的,不止是他……
可是枯叶,我不想忘。我和他约定的,我要在夜郎等他,等他带回雪天莲蕊做成的“无水”。
“白马枯叶总相依……写书的,我要你帮我写下这个故事,是怕我有一天会忘记,到那时,你一定要拿它来提醒我,提醒我不许忘……”
写书人沉吟了半晌,回答说要三年的时间,三年后的今天,他为我写完这本书。
“要三年啊……哈哈……你……你果然只是个卖酒的……哈哈……这么简单的故事也要写三年……”我放开声笑,醉意渐渐袭来,酒肆外,天色渐近黄昏,一天,又要过去了吗?明天,但愿我还记得你……
写书人篇
我是个写书的人,喜欢喝酒,便开了一家酒肆,但我是个写书的人,所以,你只能叫我写书人,不能叫我卖酒的。
三年前,酒肆里来了个女子,她每天都来,每天都挑临街的那张桌子,每天都喝很多酒,喝的醉熏熏的……
后来与她熟了,我便陪她喝酒,和她天南地北的闲聊。
她记性不太好,过去的事情总是记不清,有时我真怕她喝多了连回家的路也不记得,她却对我说她只会忘记喝酒前的事情,后来发生的,她全记得。
我于是更加担心,她天天喝酒,岂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……
她从不说她的来历,我其实一直知道她是白马,是大将军月夜麾下的第一将,可民间传说白马因杀洪荒四兽而死,我不知其中因由,她不说,我便不问,直到一天,她要我帮她写个故事……
故事不长,我和她喝完了一坛酒,故事也已说完,我却对白马说,我需要三年,三年后的端阳我为她写完这个故事……白马大声的笑了,她嘲笑我果然是个卖酒的人,连这么简单的故事都要写三年。
我想要解释,她却醉倒睡着了。那时我很懊恼,很久以后我却庆幸她适时的醉倒,因为我发现,有的事情,解释清楚了反而不好……
那时我没来的及解释的是需要三年时间的理由,我总觉得白马的故事并不是完整的,也许是她不愿探究,也许是她身在其中而不自知……她的故事中掩藏着太多的细节与戛然而止。我是一个写书的人,我喜欢写完整的故事,所以我向白马许诺三年,三年后,我会给她一个完整的故事。
近百年来,民间都流传着洪荒四兽危害人间的传说。我却知道并说法并不属实,甚至可说是谬传。
洪荒四兽原是上古时代的神兽,传说因犯天帝之忌讳,被罚至人间,三百年前,夜郎国女战将木叶游历四方,因缘际会,收服四兽。后来木叶莫名失踪,四兽也失去了踪影。不知何时起,民间竟传出四兽的恶名,以至月夜派遣白马前去讨伐。而青龙腹中居然有一个活了三百年的人……这一切太让人费解,也因此,愈发让我觉出其中的不寻常。
白马对枯叶说的那个雪天莲蕊的传说,我是知道的,可能知道的比白马还要多。
白马以为那是后人编撰的故事,其实不然,雪天莲蕊确有其物,晨凉也确实在雪山守侯三年,等待雪天莲开,取莲蕊制胭脂“无水”,“无水”的确可使女子容颜不变,青春永留……白马听到的传说都是确确实实的,但她却不知道雪天莲蕊的另一功效——可使人长寿不衰……
当年晨凉便用莲蕊制成了胭脂“无水”赠与木叶,雪天莲蕊可保长寿之说也不胫而走。晨凉是当时夜郎第一药师,心高气盛,有心小人向王献谗,指晨凉得异宝而不进献,有谋逆之嫌……王大怒,遂派遣当时的大将军月澈前去征讨。做君王的最擅长的便是用一人之长击他人之短,王知月澈是木叶义兄,若遣他去,晨凉必不愿他为难,异宝自然可得,但月澈同样不会对晨凉下手,于是又遣了另一支队伍暗中伏击,打算将晨凉诛杀。
晨凉将剩下的雪天莲蕊交于月澈,月澈方走,王的杀手便已到了。木叶得到消息,赶到时却已回天无术……
后来木叶去了哪里没人知道,但我知道三百年前的夜郎王得了雪天莲蕊也没能长生不死,因为懂得如何使用雪天莲蕊的只有晨凉一人,夜郎王派人杀他的时候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样一环……
白马曾说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意思,也不知道自己原来叫什么,我却十分好奇。
每个人都有来历,每个人都有过去,三年中,我向很多人打听,却都无法得到任何有关白马的消息。白马这个人,竟然于七年前,凭空从大将军月夜的府中出现……
白马出身将军府,白马的名字也是月夜给的,我想白马的过去定然也在月夜手中,多方探求皆无果的情况下,去年秋天,我去了见月夜,我想,所有的答案都应该在月夜那里。
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,从月夜那里,我找到了一切,解开所有的疑惑,我的故事完整了。
“明天再来和你喝酒!”醉倒的白马仿佛清醒了写……踉跄着爬起身,我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她,隐约闻到一股淡淡香气……
“什么香味?你一身酒气竟还能闻出,却不浓烈,只是淡淡的香?”我感到奇怪。
“你也闻到啦?只有穿这见衣服才有……”打了个酒嗝,白马扯扯身上那件旧衫,衣袍样式普通,已然洗得泛白,却透着一股淡淡莲香……
“明天还来吗?”我扶着白马走出酒窖,一只夜蝶飞起,划过一刹流光。
夜蝶,白天看似枯叶,晚上却会发光,也叫木叶蝶……
我心中了然,龙腹中活了三百年的的枯叶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,他一直都记得,所以他让白马叫他枯叶,真正忘却的,是白马……
今天是端阳,是我向白马许诺帮她写完这本书的时间,故事已经完整了,我却不想给白马。
这三年中,我一点一点地寻找往事的痕迹,拼凑出完整的故事,却眼看着白马一点一点地忘却前尘……每天她都来这里喝酒,她已忘了枯叶。但却记得她在等人,等不到,就天天来……

枯叶没有回来过,我也不知道她还会在这城门守多久,我只知道,晚上,我烧了一本写了三年的书……
月夜说的很对,已经忘却的,再强迫她想起,又是何必……
月夜篇
他来找我的时候带着一身酒气,差点被守门的兵卒当成醉汉痛打,幸好府中执事及时认出他的面容,才替他省去一顿皮肉之苦。
可他一开口,我便懊恼起执事的多事。十年前他自愿降籍为庶人,已无皇族身份护佑,打一顿赶走便也罢了,我何必顾及少时情谊,迎他入室,徒惹这一场烦事呢……
看他紧逼不弃的样子,大有一副不达目的便死赖不走的架势,我实在无奈,只有答应告诉他白马的故事缺失的部分……
白马,其实是我送她的名字,与她初见时,她惊走了我的座骑白马。我问她的姓名,她说自幼失去双亲,由师傅养大,师傅是参禅之人,笃信万物皆空,所以她并没有名字。
我说既然你惊走了我的白马,不如你就叫白马。
她欣然答应……
那只是一次意外,彼时,我并不知道她便是祖训中月家世代要寻找的人。
她过意不去,定要赔我一匹马,我见她如此爽快,心中已有好感,便让她请我一顿酒当作赔罪。就这样,与她成为莫逆……直到父亲去世,我承袭父爵,家中祖先教言也传到了我手中。
那是一本与儿时背诵的教言完全不同的册子,没有处世之道,没有治家之法,只有先祖留下的一个故事和一个任务。
那是三百年前女将木叶与药师晨凉的故事……
我微微抬目,不出意料的看到他一脸讶然,我当时似乎也是这样的反应吧……自家的祖训中写着别人的故事,当然会感到奇怪。
“又是他们两个!又是三百年前!这其中一定有什么!一定有什么……”
我刚要继续说,他已开始嚷嚷,被我瞪过一眼,才安静了下去……
晨凉与木叶的故事他不会陌生,我未作赘言,但先祖记载的故事结局却与他所知的不同,先祖记下的,是一个精心掩藏了三百年的故事……
先祖月澈是木叶的义兄,三百年前,他受当时的夜郎王之命向药师晨凉征讨异宝雪天莲蕊。君之命,臣自不可不从。先祖知道要晨凉拿出雪天莲蕊并不是难事,难的是恐怕拿到了雪天莲蕊王也不会放过晨凉。
于是先祖暗中派人通知了木叶,希望集两人之力可助晨凉脱离险地。
那是一个雪夜,从晨凉那里取到雪天莲蕊后,先祖月澈连夜进宫向王求情,谁料杀手已出,再追悔却已不及,为防出现差错,夜郎王竟强行扣押月澈……
后月澈留在晨凉身边的部属侥幸脱逃,回来报知当日情形:木叶到时杀手已然动手,月澈的部属护着晨凉,退至城门外,已经死伤大半,木叶唤来洪荒四兽,将晨凉带走,自己却倒下了,血洒城墙……
说完这段,我转头望了眼窗外,早秋的雨消散了盛夏的暑气,送来一抹微凉,窗框上,正结着天际一道虹,灿烂非常……
那本册子的最后一页是一幅画卷,便是木叶的画像,画中女子长发洒银枪,雕翎戎装,那面容,分明就是白马……
依照月澈的记载,晨凉在雪山得雪天莲蕊三支,其中一支制成了胭脂“无水”,一支交于月澈,另一支则收在自己身上。最后逃亡时,木叶唤来洪荒四兽,带走晨凉,自己却吞下了那用雪天莲蕊制成的胭脂“无水”……
搽了胭脂“无水”的女子,可以容颜不老,青春永留。吃了呢?先祖月澈的记载中说到——生生世世,容颜不改!
白马原来就是木叶……
看眼前的人一脸目瞪口呆,我没有理睬,继续说着我的故事……
大约四年前,夜郎王要我派人讨伐洪荒四兽,我便知道他想寻出雪天莲蕊的秘密。
那时白马已入我麾下,成了我手下第一将。我知道白马与四兽的渊源,本不想她去,但点将时白马却自动请缨,我便调遣三百精兵给她,她却一人未要独自上路了。开始的时候我很担心,但捷报连连,不到半年,她已诛杀四之三分,我心中颇喜,却不料变数将来……

青龙的肚子里有一个活了三百年的人!这个消息传来,我便知道事情要脱离控制。
夜郎王的密探也得到了消息,我知道王马上就要有动作……
果然……次日,王便召我入宫。
“夜郎城绝对不会包容一个活了三百年的妖怪!我已经调动南锤众属,月夜,这次我要你领兵。”
夜郎王的声音现在仍清晰地映在我的记忆中……我记得更清楚的,是他后来的一句话……他说……我要一个活着的晨凉,但你的副将白马,却不能留下。
当时我心底是什么感觉?我记不得了,我只知道我心里有个声音在说……我想和她在一起……
夜郎王见我犹疑,慢度着步子走下他的王座:“你家族世代金戈铁马,功垂千秋,你要亲手毁了这一切?”他的声音冰冷无情,他脚下屐履与地板的敲击声传至我的心底,化成重重的几个字——我、想、和、她、在、一、起!
“活了三百年的妖怪?夜朗王要活着的晨凉,晨凉……也就是枯叶!”
对面的人又是一脸震惊,我摇头轻笑,这般不知掩藏的性格,宫廷的确不适合他,卖卖酒倒真是个不错的行当。
他之前说过枯叶肩膀上纹有一只夜蝶,那枯叶应该就是晨凉了,
白马杀青龙后在龙腹中发现一个活了三百年的人,这个消息传来,我便知道那是晨凉。原本对雪天莲蕊的传说半信半疑,那一刻却已然信足。
“晨凉竟然是藏在青龙的腹中!”眼前那人从震惊中回复过来,我点头道:“当时我也十分讶然……难怪,三百年前的夜郎王搜寻经年,也未曾寻到晨凉的踪迹……“
他也点头:“难怪……白马说与青龙对视时仿佛看到青龙的眼里蕴着怀念、释然、忧凄……青龙本是上古神兽,又因腹中藏着雪天莲蕊,沾染了莲蕊的仙家精华,自然比其他三兽多一分灵气,是以与白马照面时,便认出她是木叶,于是眼中有怀念,而木叶出现,它守护晨凉的任务便了,此时释然,但青龙之后觉出木叶已然将它忘记,心中自然忧凄。白马说她觉得青龙仿佛是自己撞上她的长枪,恐是青龙因口不能言不得以而为之罢!”
是吗……听完这段推测,我心中暗叹,果然,连一条龙都记得的,晨凉又怎会忘记呢。
回忆起晨凉最后说的话“帮我告诉白马,我背不了她一辈子了……雪天莲蕊一直缝在她的领角,天亮之后,让她忘了我……”
我不知道晨凉为什么这么信任我,我是去杀他的人,他竟然将雪天莲蕊的下落告诉了我,难道真的确信我不会伤害白马吗?
自嘲的一笑,如果是这样,晨凉的确是押对了半张牌,对了的那半张,是我确实没有将雪天莲蕊的下落报知夜郎王,错了的,是我同样没有告诉白马……
我知道这是我的私心,我不愿意白马知道的、白马知道了会难过的,我全数瞒下。
往事已逝,何必追寻?何况,白马已喝下“醉生梦死”,不久后,她记忆中有关枯叶的一切,有关……月夜的一切,以及白马的一切,都将成为前尘,风吹即散。
“如果我没猜错,白马当晚赶枯叶去寻找‘无水’,准备一人拖住夜郎大军,枯叶却策马抢先一步拦住了你们……枯叶后来如何了?死了?还是你将他交给夜郎王?”
他的确没猜错……我转身看他,晨凉的结局如何,我没打算告诉他,他想知道的是白马经历的故事缺失的部分,我已说完了,其他的,不在我回答的范围。
如今,晨凉也好,枯叶也好,白马也好,木叶也好,都是前尘往事,从白马喝下腰间那壶“醉生忘死”的时候,就注定了要忘却。既是要忘却的,又何必在忘却前再让她痛苦一次呢?这是我当时不说的理由,而现在,我希望你也不说,已经忘却的,再强迫她想起,又是何必……看着他气急败坏的脸,我这样对他说。
“酒?‘醉生梦死’?这算白马的故事!你要告诉我!”
我笑,其实“醉生梦死”只不过是我跟白马开的一个玩笑,我曾告诉白马‘醉生梦死’是可以让她忘记我的一种酒,如果哪天,她不想记得我了,便可以喝下这壶酒。我太自信了,我那么确定她永远不会喝那壶酒,而她也一定认为那是一个玩笑,世上哪有什么“醉生梦死”,那壶酒,她一直当作是我与她之间的全部牵系,喝了酒,便是要抛了她与月夜的所有,并不是真会忘记。
“那她现在为什么……”
我望他一眼,不是说了么,“醉生梦死”是我和白马开的一个玩笑,喝了这种酒,她会忘记的不仅仅是月夜这个人,而是喝酒之前的所有前尘……
回想起那天晚上白马在我面前喝下“醉生梦死”时的情形。我承认,那一瞬间,我想过要杀了她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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